在西方文学作品中很难找到具有真正现代感的化学家形象,更不用说正面的化学科学形象。正如海恩斯(Haynes)和舒默尔在对科学家的描写进行分析时所指出的,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人物形象,特别是在19世纪,是那种老派风格的神秘学者,其形象更接近于古老的炼金术土而不是今天的化学家形象。这种在人们心目中持久不衰的炼金术士人物形象揭示出,工业化学现实与化学家本身永恒的普罗米修斯式人物形象之间的差距在扩大。从歌德的《浮士德》(Goethe's Faust)到玛丽·雪菜的《科学怪人》,化学家代表的是一个极具影响力和欺骗性(如果不能用疯狂来形容的话)的魔术师形象,他们试图通过卖弄自然世界的黑暗力量来挑战大自然母亲,而实际上他们并未真正主宰这些黑暗力量。化学家的形象基本上可以充当寓言中的人物,蔑视神明或者骄傲自大是他们的原罪。正如《浮士德》或《科学怪人》中,科学家生来就是与魔鬼达成协议以便能够在地球上扮演上帝的人。
在亚历山大·仲马(Alexander Dumas)系列小说《风雨术士:巴尔萨莫男爵》(Joseph Balsamo,Meinoirs of a Doctor)中,主人公将催眠术和化学结合起来以操控受害人的大脑,这使本已灰暗的化学家形象雪上加霜。在20世纪的发展历程中,化学已经在大多数现代大学校园里作为一门值得尊敬的科学而建立了自己的学科系别,尽管如此,总的来说,长久存留于大众印象中的化学形象还是神秘的炼金术形象而不是现代化学形象。在小说当中,化学代表的几乎是一种怪异的外来科学,它起源于遥远的国度,输入我们的社会中也仅仅是为了使社会变得不稳定。有时人们会承认其他科学对公共利益有所贡献或者至少对经济增长有所贡献,但是唯独化学家们继续被描绘成落寞的研究者,他们(或者偶尔会有女化学家)对化学的激情消耗着他们的生命。化学变成了一种让人沉溺的事物,即使在化学家偶尔处于科学最前沿而并未迷失在神秘过去的时候,他们这些化学能手还是会被从社会中孤立出来。
甚至当人们从积极的角度把化学看作是蓬勃发展的现代科学的时候,从它提供的物质效益看,一般也总是认为化学所造成的危害大于其带来的益处,因为化学物质不但污染了环境,而且对传统的精神和宗教价值观起了一定的侵蚀作用。与炼金术士创造的金子一样,化学工业积聚的财富也被看作不义之财,它们打乱了建立在诚实、劳动生产基础上的经济和社会秩序。每当发现某种化工产品会带来一定的健康风险时,人们近乎第一反应就是:“我早告诉过你。”的确,对于化学品的工业生产所代表的浮士德式交易(魔鬼契约),很少有作者讨论,更不用说接受它了。
理查德·鲍尔斯(Richard Powers)的小说《收获》(Gain)算是一个著名的特例。这部小说的创作以两个故事为两条平行主线来展开。一个故事描述的是某大型多样化经营的化学品公司[克菜尔(Clare)制药公司]的崛起以及与它所在的小镇伊利诺伊州的雷斯伍德镇的共同发展。另一个故事详细讲述了一位名为劳拉·博迪(Laura Bodey)的离婚母亲生病和死亡的过程,她是雷斯伍德镇常住居民,育有两个孩子,后来不幸罹患卵果癌。当一群患者试图对克菜尔制药公司发起集体诉讼时,劳拉·博迪却拒绝参与其中。
她想,如果真对克莱尔制药公司提起诉讼,那么这家公司赔付的每分钱都是他们应当付出的代价,而这样的一场诉讼可以瞬间将这家公司分崩离析。
但是,她的梦想只是想要和平。是否因这家企业她才会患上癌症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已经给予了她所想要的一切,除了健康。他们将她的生活打造成梦想中的样子,甚至比梦想中的还要好6倍。她的生活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以至于连患上癌症这一点都不能使这种改变打折扣。
当人们遭遇这种人类悲剧时需要有非凡的洞察力才能做出这种代价与受益之间的理性分析,而且我们并不清楚如果事情发生在作者本人而不是将要死于癌症的小说主人公身上时,他是否会如此理智。《浮士德》故事的不同结局则正好用以说明这种矛盾性的关系。在某些版本中,靡菲斯特(Mephistopheles)履行了他的职责,将不幸的医生带入地狱,而在其他版本中,浮士德在面临即将来临的毁灭时对自己的行径进行了忏悔,因此他的灵魂得到了救赎。我们还不知道人类与化学之间的现代版浮士德式交易最终结局会如何,但是已然有不少评论者做出了最糟糕的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