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对该门科学的同一个特点进行一些正面的思考。其实,化学和“精确”科学之间的差距没有必要被理解为是一种瑕疵或者短处,我们也可以把它看作给予这门科学一种特权地位。有些人曾认为,通过研究和劳动获得化学知识保证了化学的自主性,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其认识论的独创性。的确,研究、操作、混合、辛苦劳作标志着科学的优点而不是弱点。
化学家一生注定在脏兮兮(而且危险)的环境中进行体力劳动这种印象是关于化学这门科学在其整个历史中的一个标准形象。这种印象是在寻求认知世界的过程中,在较广泛的、脑力与体力相对立的文化争论的背景中逐渐形成的。虽然许多哲学家们,特别是在柏拉图传统中,认为理论和脑力工作相比“只不过是”积累事实的体力实践活动,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因而,当佛兰德化学家约輸・巴普蒂斯塔・范・海尔蒙特(Johann Baptista Van Helmont)表示“上帝以技艺换取汗水”的时候,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则把凭经验寻找真理的“蚂蚁”与更愿意编织理论的”蜘蛛”作为对比,提出用快乐的蜜蜂作为媒介来比喻理想科学更加合适:
对待科学的人可以分为两种:经验主义者和教条主义者。前者像妈蚁,仅仅囤积和使用物资;后者像蜘蛛,编织出自己的网络。蜜蜂,居于两者之间,从花园和田野的花朵中采撷花粉,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加工并制作成蜂蜜。真正哲学意义上的劳动更像蜜蜂的劳动,因为它既不完全或不主要依赖于大脑的力量,也不会让自然历史过程和机械学过程以原始状态提供的事物躺在记忆中睡大党,而是在理解中改变和加工这些事物。所以,与其什么也不做,我们更应该把这些比较接近和比较粹的(包括实验上的和理论上的)手段联合起来并从中寻找希望。
狄德罗创作于18世纪中期的《大自然诠释论述》(Discourse on the Interpretation of Nature)采取的是类似的哲学二分法,不过,他认为蚂蚁和期蛛的工作是截然不同却互为补充的哲学使命。
收集事实并建立它们之间的联系,这是两项特别艰巨的任务,所以哲学家们选择将其分开来做。因此,其中一些人花费了毕生的精力收集事实素材,这种工作既是体力劳动又有用处。其他人,即那些骄傲的“建筑师们”则匆匆忙忙将这些收集到的事实素材付诸应用,不过到现在为止,在经过时间和实践的检验之后,建筑师们建造的理论大厦几乎已经完全被推翻。身上沾满泥土的劳动者在没有指引的情况下继续挖掘,以为迟早有一天会挖出可以摧毁理论大厦的那个元素,而最后留下的遗骸将会是那些随意散落的碎石瓦砾,直到另外一个天才出现并试图将它们重新结合而构建成新的大厦。
狄德罗已经清楚表明,与飘飘然的建筑师相比,他更支持浑身沾满泥土的经验主义者,并且对纯粹理论哲学家的傲慢十分不屑。几乎同时期,加百利・弗兰索瓦・费内尔(Gabriel Frangois Venel)在为《百科全书》撰写的文章“化学”中类似的姿态也贯穿始终,加百利・弗兰索瓦・费内尔是来自法国南部城市蒙彼利埃的一名医生。在文中,费内尔借用一句习语来表达他的立场,支持化学家们享有培养独有认知风格的权利。化学家的语言可能简短而且晦涩难懂,这正是因为它反映出了化学家们对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经验——从科学和化学艺术两者的结合中获得的经验。因此,要理解感性和理性并重的化学科学的特殊地位,我们需要考虑化学在与世界的经验互动过程中所调用的手段。事实上,化学传统上调动了所有感官知觉,它们需要彼此协调达到一致。